东厢后院的垂丝海棠开了,盈盈如春云,空中浮现着靡靡的粉色。
“你没听错?”“是,属下亲耳听见段公子管他叫——师兄。”
尹驻江站在裴声身后,毕恭毕敬道。
他跟随裴声多年,其他人不是升了官,就是死了,只有他,至今仍是裴声手中的一柄利刃。
院中静谧半刻,裴声看着池子里的鱼,手中摩挲着一只香囊,淡淡道:“景荷楼……还有林成忠那里如何?”“官妓皆有姓名来历登记在册,然教坊司中查无此人。
昨日属下见林小将军带着那人同进同出,看上去极为亲密。”
“杜留月……”裴声神色凝重。
“主子……您是不是疑心,杜留月便是杜若公子?”这几年来,尹驻江已见惯了裴声不时魂不守舍的模样,知他是对杜若念念不忘。
“我曾试探杜若武功,也曾猜测他与段刻容的关系,可他忘得干净,空剩个虚底子。”
裴声顿了顿,道,“段刻容胡言乱语撇清二人关系,但仔细想想,又有谁能支使他悄无声息的将人从诏狱中带走呢?”思来想去,也只有二人的师父、那个向来神神秘秘的国师钟语空了。
五年前他就猜测过,只是钟语空来去无踪,常年在宫中停留,见他一面比登天还难,裴声多次相请都给他搪塞过去。
“主子,若他的确是杜公子,为何不愿与您相认?”裴声抓紧香囊,轻声道:“因为他恨我。”
天色渐晚,正是黄昏时候。
尝闻黄昏时刻,是日月交替、人鬼擦肩之时,易见邪祟。
冯有信自然不信这个邪,他做过的恶事两只手数不过来,还不是活到了现在?天下熙熙皆为利来,天下攘攘皆为利往,他不过为名为利为一己之私罢了,人人唾弃,却无可奈何,犹如过街老鼠,虽是人人喊打,可他跑得够快,找得靠山够坚实,便谁也打不着他,任他逍遥法外。
天色暗了,外头渐渐的一缕余晖也没有了。
小厮点了油灯便小心翼翼地退下了。
冯有信不好风雅,偏好娈宠美人,此时正命人用绳子拿了前几日绑回的少年送来。
他犹记得那日,少年楚楚可怜的神情,当真激得他欲火丛生,想起五年前从将军府送出的尤物。
然那小东西不知好歹,百般挣扎,还令冯有信手臂上见了血。
冯有信想着,脸上不禁狰狞起来。
小厮动作慢,冯有信耐不住性子唤几声,可外头静悄悄的,竟是无人应答。
冯有信怒从心中来,狠狠地推了门去,想着要好好教训一顿这些不听话的奴才。
门一开,他怒气消了大半——那名姿容秀丽的少年正站在门外,他双手被绑缚住,一条绢帕自唇舌绑到脑后,令他口不能闭,见冯有信出来瑟缩着后退。
屋内的烛火忽而息了,冯有信满脑子欲念,顾不得怪异,忙拉着少年入了屋,门随即紧闭。
少年含糊不清道:“冯大人,点灯吧,天黑,我害怕……”冯有信故意不去做,反而有意吓唬他道:“你可知黄昏与黑夜交替之时,常有鬼怪夺人性命?”少年惊惶道:“大人可别吓唬我,听闻身负罪恶之人才会被拖入黄泉之下,我等清清白白,应当……”冯有信从身后一把抱住他,道:“如今你成了我的人,还有什么清白不清白的……”说罢,宽衣解带,急色地搂他。
可人却没入黑暗之中,冯有信一把抱了个空。
只见油灯忽而生出豆大的光,映在少年身上,墙上投出张牙舞爪的影子,显得鬼气森森。
少年背对着他,森然道:“大人不怕鬼神,可你看我是谁?”他转过来,撕下脸上的皮肉,露出下面秾丽的五官,左颊一道伤狰狞非常,好似罗刹厉鬼一般。
冯有信大惊失色,连连后退,惊叫不止。
“大人自始来处处窥视于我,如今怎么如此害怕?”但闻利刃入肉“嗤”的一声,冯有信被他捂住口鼻,喉中气不得出,挣扎不止。
接连又是几刀,屋中“呜呜”声渐止,而后“扑通”一声,墙上冯有信的影子横倒下去,半扑在床榻上。
另一个影子瞬间消失了,只剩下血从尸身上落下的滴答声。
屏风隔开了半个屋子,永宜悠闲地靠在美人榻上,一手抱着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猫,另一手中捏着一份写满蝇头小楷的纸张。
“就这些了?”屏风外,一人跪地,细声道:“是。”
这人面白无须,模样清秀,嗓音细细的。
“冯大人是怎么个死法?”“尸体是冯夫人发现的。
被人用利刃贯穿胸口,接连捅刺。
其人手法熟练,只是力道不够,只有一处伤口是贯穿的,那人离去时,冯大人应当还有气。”
“哦,不是一刀毙命,那并非是杀手所为咯?”“不好说。
此人善使暗器,我在油灯上发现芯子被削去半截,而那只‘暗器’是一枚绣花针,没入墙内有一尺之深。”
“与你相比何如?”“……”他沉吟半晌,道,“相差仿佛。”
永宜忽道:“既然如此,为何当年杜若未能命陨山间?”屏风外的人身形一顿,冷静道:“将军机敏过人,早已察觉,属下不敢轻举妄动。
之后……杜公子察觉了山庙机关,也是属下没料到的。
若有第二次,属下定能……”“行了,虽说你失手了,但先一步寻到了段家的把柄,也算功过相抵吧,”永宜摸了摸猫儿的皮毛,道:“那此事,便交给你来查了,行玉。”
她缓缓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