分卷阅读186

连人间之时,从不将区区寿数岁月放在眼中。
  人世天下分而将合,合而将分,有时候遇着连绵战事,他不耐与这些凡人虚耗光阴,一不顺心当即打道回府,缠着兄长陪他投壶取乐。
  然而今时今日,一身神裔法力尽数被锁神钉封印,日子只得一天一天慢慢地过。
  帝江吮食母亲乳汁,牙牙学语,蹒跚学步,一晃十多年,竟然也摇身变成了个眉目端正的清朗少年。
  他这一世的父亲是个久试不第的穷儒,满腹才华无人赏识,只得在本村私塾做个学堂先生,勉强糊口度日。
  母亲亦是出身穷苦人家,整日忙于缝补煮饭、操持家务。一家人的日子虽过得清贫,倒也不失野趣。
  父亲半生苦读,始终不曾中一次科举,将满心期冀都托在了幼子身上。
  可叹那帝江活了数百年的光阴,吃的是龙肝凤髓,饮的是冰魂雪魄,一副逍遥恣意的脾气在神族都是出了名的,他生来便不知道儒家那“克己复礼”究竟是如何写法,更遑论那些繁琐枯燥的四书五经,多背一个字都是折磨。
  然而如何不背?若是不能借科举一飞冲天,祖祖辈辈便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地熬日子。
  堂堂帝江神君,整日里被迫三更眠五更起,在那漫漫学海里挣扎得痛不欲生,只觉得这一遭投生人世,实在是吃尽了苦头。
  直到他二十二岁的那一年,帝江方才经乡试、会试、入京殿试,不高不低,得了个进士出身。
  一朝中举,父母老怀宽慰,大半辈子的苦楚总算熬出了头,由着孩儿在京中购置宅院,将他们接来同住。
  一时间门庭若市,多得是当地豪绅来访寒暄,恭维着新科进士少年英才,旁敲侧击地探问是否婚配。一来二去,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竟为他定下了一门亲事。
  帝江并无多少感触。亘古以来,他不知见过多少神女天仙,大抵都是有名无实。
  三界盛赞中容帝君之女璎姬风华绝代,他在兄长婚宴上见了她一面,心觉也不过尔尔。这人世的庸脂俗粉,哪里能入得了他的眼。
  直到洞房花烛的那一夜,帝江酒醉醺然,随手挑开了新娘子的红盖头。
  他的妻天生一双眼角高挑的细长凤眼,烛火一映,酒劲儿上涌,他平白即觉得她媚眼如丝。
  春宵床笫之间,香汗淋漓,娇吟细细,帝江忽地明白过来,人生七窍,自有其甘味所在。
  第二年,她诞下了他们的孩儿。
  方圆百里皆有传闻,鸿胪寺卿江大人新生的孩儿是个天生神童。这孩子甫一落地,不哭反笑,极有灵性。
  帝江不准乳母婢女插手,歪歪扭扭地将这白白软软的婴孩抱在怀中,那孩子一眨不眨地望着他,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。
  一双乌黑透彻的明净眼眸中,帝江赫然看清,那里正映衬着自己原身的模样。
  他确信这孩子并非凡俗,他年幼的身体里蕴藏了一半的神血,从此前路不可限量。
  帝江为他取了单名一个泽字,实则是循着他们族中取名的惯例,成年后便将称其尊名——帝泽神君。所谓泽字,便是泽被苍生的意味。
  然而这一番宏图伟业,终究没能成真。这孩儿三岁那年的一个冬夜,因着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高热,他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死在了他母亲的臂弯里。
  所谓的一半神血并没有起到什么效用,是了,就连他帝江神君,此刻也不过是个凡人。
  帝江顾不得家人拼力拦阻,他死死地抱紧了孩儿冰凉的尸身,冒着鹅毛大雪冲出了门。凛冽北风刮得比刀子更凌厉,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,却不知该走去何处。
  说来当真可笑,他分明顶着个神裔的名头,却非要做这劳什子的凡人,哪知道俗世凡心,绝不可妄动。
  如今上不得天,改不了时运缘数;下不得地,毁不去生死命簿。
  天地无门,他只想救回自己的孩儿,竟然无处叩问。
  原来人生七窍,是这样的滋味。
  ……
  后来的事,帝江渐渐地记得不甚分明。市井传言都说鸿胪寺卿江大人悲得疯了,可他并不觉得自己疯得如何。
  他仿佛飘飘然一个身外之人,目视着父母接连病逝;
  目视着以往称兄道弟的至交好友腆着脸来访,巧言令色,将他的宅院家产逐一变卖骗夺;
  目视着岳家遣人上门冷嘲热讽,硬逼妻子弃他而去;
  目视着自己这副躯壳久病不治,被街边乞儿用草席一裹,抛去了城郊的乱葬岗。
  生老病死,悲欢离合,这短短的一世,他也算是将七情六欲尝了个遍。
  乱葬岗下的夜风冷得直往骨髓里扎,帝江微微闭上了眼睛,至此,终于是对凡人寒透了心,对这人间寒透了心。
  ……
  是死了吗?
  身子仿佛被严冬腊月的寒风冻透了,他朦朦胧胧陷入了短暂的昏迷,片刻醒转,却隐隐察觉一丝暖意流经四肢百骸。
  帝江怔怔地环顾四周,自己依然蜷缩成团躺在地上,却不像是在凡世荒山上的乱葬岗了。
  不远处的景物瞧来眼熟,这是……这是南海临岸,倏忽二帝就是在此为他凿入了锁神钉——锁神钉!
  帝江蓦地精神一振,无论如何,他都要立刻找到倏忽二帝,催促他们将锁神钉从他体内取出。
  帝江本能地想要翻身坐起,冷不防这一动弹,周身竟是纹丝未动,反而从双手
o
地址发布邮箱:[email protected] 发送任意邮件即可!
【感谢您多年来的支持】
【一起走过的春夏秋冬】
【一路陪伴…感谢有你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