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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日的畅谈,葛泫总是不自觉地去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。
  “平安,”身边没有他人时,葛泫总是这般唤安裳,“边疆死人了。”
  安裳道:“边疆每日都会死人。”
  饿死的,累死的,被突厥人杀死的,饥荒时被人吃掉的。
  安裳见边疆死过太多太多人。
  “雍城死了三万百姓,”葛泫低着头,“突厥女子在汉人的宫中献舞。”
  他似是前言不搭后语,但安裳听懂了。
  “贵人皆如此。”他道。
  “兴许我也是如此。”葛泫抬头看他,安裳这才发现他眼眶竟是红了。
  安裳心中一颤。
  “雍城粮草不足,只够军民用上七天,曹将军带着三千将士抵抗突厥两万大军,死守了雍城半月。城破,曹将军与其将士死守到了最后,除了将战报送到京中的斥候,无一人投降,皆已殉国。圣上……”
  葛泫喃喃:“圣上怒斥曹将军无能,抄了曹家,男子贬为奴籍,女子充作官妓。”
  “朝堂之上,我不敢言,太子面前,我亦不敢言。”
  葛泫从小便知,文人要有气节,自古以来不乏文臣以死进谏。
  可太子一酒盏,就让他短了气,低了头,折了脊梁。
  “我与他们,又有何不同……”
  “不一样的。”
  他放在膝上的手被人握住了。
  安裳跪在他的身侧,握住了他的手,额头抵着他的手背轻声道:“大人与他们是不一样的。”
  葛泫眼睛忽然酸涩。
  他拉着安裳起身,将脸埋在他的颈间:“安裳,我不想做官。”
  他的声音渐渐哽咽。
  “我只想读书,将来当一个像幼时教我的夫子那样的教书先生……”
  “可是葛家子弟不能不为官。”
  葛泫想起自己同夫子说他也想当一个教书先生时,夫子无奈地摇了摇头。
  他说大公子,你与夫子不一样啊。
  葛泫茫然问,哪儿不一样?
  夫子说你姓葛,你是葛家人啊。
  他说,以后可别再说想当个教书先生的话了。
  葛泫不再说。
  加冠后,父亲为他取表字,取出早便想好了的,写于纸上的字。
  济民。
  葛泫突然觉得,他要被父亲的期望压得喘不过气来。父亲望他今后做官,做好官,济世济民,可……
  他不想啊。
  父亲将他送上船,送去皇城,可葛家人的职责并不因他离开江州而消失。
  师长、同科们一声声唤他。
  济民。
  “我是自己将自己卖进宫的。”安裳低低道,环住葛泫的腰。
  “安西饥荒,爹娘带着我逃难。他们都在路上饿死了,一同逃难的人想抓住我把我吃了,我一刻也不敢休息,只能一直走,一直走……没人有力气跑,走着走着好像就会倒在地上。我走到京城,把自己卖进了宫里。”
  “我不想当太监,可是我想活下去。”
  “葛大人,太监不是人,天底下除了少数的贵人,都不是人。”
  他的声音很轻,像是要飘起来,如江南四散的柳絮寻不着凭处。
  他说:“葛大人,皇城是座牢笼。”


第8章 暴雨
  皇城一日热过一日,某一日葛泫穿着厚重的官服早朝时热得汗流浃背,他才意识到夏天到了。
  他与家中的侍女提到此事,侍女忍不住捂着嘴笑:“老爷今日才发觉呢?奴婢都熬了好几日解暑的绿豆汤了。”
  葛泫想起每日放在他案上的一小碗绿豆汤,无奈地承认当真是他迟钝了。
  天气一热,去东宫便要比留在家中舒服得多。东宫的宫人对天气的变化是敏锐的,早早便在殿中摆上了冰盆。
  安裳为他端来掺了冰的绿豆汤,葛泫忍不住笑着同他打趣,说他都想留在东宫当值了。
  安裳也笑,若能与大人共事,那当真是奴婢福气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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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六月下旬,京中下起了暴雨。
  皇城人对此习以为常,皇城春雨缠绵,夏雨爆烈,秋雨凄凉,冬雨刺骨。季季多雨,一季的雨又有一季的特色,见惯后就不觉得稀罕。
  葛泫却不曾在江州见过这般大的雨。
  暴雨似是要打破伞面,狂风似是要将伞柄吹折了。
  葛泫撑着伞,艰难到了东宫。
  他小心护住了怀中的书卷,不让其沾染上一滴雨水,上面写了他打听来的边疆的一些情况,以及他与翰林院一些同僚的见解。也许太子看到第一句话就会把书卷扔下去,但他仍想一试。
  未至殿中,先闻丝竹之声。
  通报后,宫人引葛泫入殿,在瞧见殿中景象的那一刹,葛泫白了脸色。
  太子怀中抱着一个瘦弱少年,少年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与空气中隐隐约约的麝香味,无不在告诉葛泫之前发生了什么。
  那少年是安裳。
  他脸上有着难堪的泪痕,看见葛泫进来后脸色同样变得惨白,狠狠低下头去。
  泼墨似散下的黑发遮住了他的神情,只能看见他的身躯在太子抚摸之时微微颤抖着。太子漫不经心地看了葛泫一眼,淡淡道:“葛卿怎么淋成这副模样?”
  说罢,他侧过脸去叼住了突厥舞姬喂来的樱桃,离开时还轻轻咬了咬舞姬的指尖。
  惹得舞姬一阵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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