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眯着在笑的,可我抬头的时候,我只从他灰黑的眼睛里看见一潭死状的湖水。
  我太愚蠢了,我竟那么轻易地忘记了笼罩着江家的魔咒。
  之恒的病在深冬时越发严重了,我每天去请大夫,后来大夫都不愿上门来了,我没办法,只好托人把张文清找了来,我求她去城里的西医院带些药回来。
  张文清照做了。
  她回来的时候,我接过她手中那包救命稻草似的药,我照着张文清所交代的量,将那些药片递给之恒吃。
  之恒吃了那些药,仍然一点不见好转。
  我那阵子又急又气。我真是天底下最没用的男人,我连自己喜欢的人的病都治不好,我连一个能治好他的病的大夫都找不到。
  每当我的慌乱浮出水面的时候,之恒总是用他苍白的手来抓着我的手,他说:“这没什么的,冬真,这本来也不是你的错。”
  我跪在他床前的踏板上看着他,他继续安慰我:“人生自古谁无死,冬真,老天是很平等的,我们都会死,我只不过要比你早一些。”
  我急了,我想起那些总是膈在我和他之间的关于平等与否的无形障碍,我说:“什么平等,连生死都是不平等的。”
  倘若老天平等,怎么不肯让之恒和我一起活到六十岁呢?
  倘若老天平等,怎么不肯让之恒和我可以像一对男女那样自然地走到一起呢?
  之恒握着我的手的力气大了一些,他说:“冬真,你替我洗个澡吧,我好几天没洗澡了。”
  我这时候平静了些,我说好。
  我烧了满满一澡盆的热水,我替冬真脱去了裹在他身上的衣服,搀着他进到蒸汽腾腾的澡盆里。
  冬真真没剩多少力气了,他的头靠在澡盆边沿上,整个人一动不动地泡在水中,那块绸布依旧遮着他的脸。
  我操起帕子替他擦洗着身子。之恒已经很瘦了。很奇怪,我几乎每天都为他擦拭身体,竟没觉得他已经瘦成这个样子了。
  我擦洗着他的身体,之恒忽然抬手制止了我握着帕子的手,他说:“你让我在热水里泡会儿吧。”
  我就收回了我的手。
  之恒又说:“你抱抱我吧。”
  我抱住了他。
  我满是厚茧的手摸索着他沁在水中的背脊,我的衣袖全打湿了。我心里一阵心疼,之恒实在是太瘦了。
  我摸着之恒的背,我的喉咙阵阵发紧,我感到我身体的某些变化,压抑着,松开了圈着他身体的双手。
  我看着他的眼睛,其实我想看看他的脸,但我看不到,因为之恒的这个病,会传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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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他不能打开裹着他那张脸的绸布,那会将他的病传给我。
  可我心里其实一点都不在乎。不过之恒可能希望我活着,他肯定不愿看着自己把这种难治的病传给我。
  我舔了舔在蒸腾的热气中渐渐湿润的嘴唇,我实在是太想触碰之恒了,他现在就在我面前,□□,我怎么也不想再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压抑着。
  但我心里也很清楚,我必须压抑着。之恒的病已经耗尽了他的精力,他怎么承受得住?
  我隔着他脸上那块绸布摸他的脸颊,我对着他看了又看。之恒的那双眼睛,真是叫我怎么也看不够。我在他的眼中沉沦了。
  我轻轻地,轻轻地凑近他,我隔着绸布蹭他的脸,说:“之恒,现在我们是平等的了。”
  他没有说话,只是举着手臂,圈住了我的脖子。
  我隔着那块烦人的绸布,摸索着吻了吻他的唇。
  我感受到他虚弱的回应,我们隔着一块绸布彼此亲吻。


第7章
  冬天越来越冻,之恒的咳嗽也越来越厉害。
  我在家里准备了许多绸布,因为之恒常常要咳出血,那绸布就脏了,要换干净的。
  之恒不让我替他清理脸上的血渍,也不让我替他换脸上缠绕的绸布,更不许我清洗他那些沾满鲜血的绸布。他让我烧了它们。我照做了。
  之恒是怕我染上他的这种病。他这样为我着想,我心里就更加难受。
  我想到这么喜欢我的人,这么为我着想的人,他在这世上的日子已经不多了,我就难受。
  我现在都还记得,之恒死去的那一天的天气。
  那天的天气特别好,冬日暖阳高照大地,一丝风也没有。
  真的,那天没刮一点儿风。
  我跟躺在床上的之恒说:“外面天气可真好,一点也不像是冬天。”
  之恒勉强着从床上撑起了身子,他问我:“外面有风吗?”
  我说没有。
  他让我把他背到他之前常坐的那张大椅子上去,他想去外面晒晒太阳。
  我说好。
  我将那张大椅子放在屋檐下,在上面铺了很软的棉袄,我再把之恒抱到那张大椅子上,我像往常一样坐在他身边。
  之恒也不知道在看什么,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前方。
 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,也只是看见院子那头的一排房屋。
  我问他:“之恒,你在看什么?”
  之恒并没有回答我的话,他的声音从绸布中飘出来:“你把我弄到大门口去坐着吧,我想看看泷水村了。”
  我也不知怎么的,我听到之恒说这样似乎诀别的话,心里就像好几柄刀子在搅动。
  江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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