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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是真的在求饶,想让霍敬识给他一个台阶下。
  “真会赶点儿,就等着吃。”
  台阶递过来了,冯云笙进门就直奔厨房,把买的烧鸡酱肉包装一拆,准备改一下刀好装盘。一边动手又一边过意不去,说知道霍敬识嘴挑,看不上这些没名号的货色,但是这当口没地方买别的去。
  霍敬识对他的解释不置可否,瞥见提兜里还有一瓶酒,拿出来说:“有日子没喝过这东西了。”
  冯云笙买不起过去霍敬识领他见识过的那些名酒洋方,从副食店挑了最平价大众的一款,心想要个气氛就行。这时瞄见霍敬识很有点想尝尝的意思,马上从碗柜里翻出酒杯。他在霍敬识家蹭饭蹭了不短日子,刷锅洗碗没少干,对厨房里每样餐具放在哪里和主家一样熟悉。
  两人坐上桌,楼下陆续传来开饭前的鞭炮响。一阵扎堆儿的噼里啪啦过去,屋里静得人心不静。冯云笙有点手足无措,还是霍敬识先伸胳膊去够酒瓶,他反应过来立刻去抢,说:“我来,我给你倒。”他过去没少伺候少爷斟茶递水,他最会当这种差。
  霍敬识也不争,随他去。同时想起问他,哪来的钱买这些?
  冯云笙不想说卖了少爷送他的笔,尽管霍敬识也许早就不记得那支笔了。他轻描淡写地说:“过年了,少上一回供。”
  “过年才该上供。”
  冯云笙又露出那副讨饶之色,求霍敬识别追究了。
  霍敬识尝了一筷子菜,抿了一口酒,刚啧了句:“太冲了,一点儿不柔。”冯云笙的手已把两片火腿送到他跟前了,他夹起来垫进胃里。这在过去是他们最基本的默契,断了这么多年又冷不丁续上,竟谁也没觉出别扭。霍敬识说:“我没说不让你吃,我一个人反正吃不了。”
  冯云笙谢过一句,端起酒杯,说敬少爷,少爷随意,他干了。结果杯沿还没够到唇边,霍敬识打断他:“你敬的什么啊?没个词儿也没个由头,干喝?”
  早年在霍家,除夕夜主子们开一桌,也会赏下人们一桌简单的。等酒菜全端上桌,霍老爷会说暂时不用人候着,都下去吃饭吧。下人们离开前,总要排成一排给老爷少爷太太姨太太敬酒,一人一句吉祥话。冯云笙也会讲。他讲完,霍敬识故意不满意,说属他讲得不好,得留下挨罚。
  冯云笙天生好酒量,不怕喝酒,霍敬识偏就不罚他酒,刁难他,让他说个拜年的对联。这可把冯云笙愁坏了,冥思苦想半天,挤出来的两句连韵角也压不上。不过倒歪打正着地客串了一回饭桌上的开心果,霍太太抿嘴笑,说:“敬识别难为人了。”霍敬识这才放他走。
  等夜里两人单独碰了面,霍敬识提醒他还没罚完呢。
  “你饶了我吧,少爷,我真不会做对子!”
  “谁说罚这个了?”
  “那罚什么?”
  “你那嘴不利索,你说呢?”
  一场罚下来,冯云笙准要喊上几天腮帮子酸。
  眼下霍敬识突然又让他想个敬酒的由头,语气听着也似逗非逗,不知是个什么意思。冯云笙不敢真逗,唯恐招霍敬识反感,于是说了段中规中矩的祝福语。霍敬识嫌他没点新鲜的。
  “少爷想听什么?”冯云笙问。他这样称呼霍敬识,霍敬识如今也不再反对,两个人似乎都习以为常,谁也不去纠正谁。
  “让你说呢,我告诉你了还新鲜么?”
  霍敬识等了一会儿,没等来敬酒词,等来一句没头没尾的:“少爷,家里有花生吗?有的话待会儿炒香了,我给你包饺子。”还真给他“新鲜”得一愣。
  过去除夕那顿饺子,霍太太为图兆头祥瑞,必定吩咐下人把“福”包进饺子里。嫌铜钱不干净,便改用炒得喷香的花生,说吃到花生就是吃到福气,来年一整年顺顺当当吉祥满满。
  下人们吃饭快,提早收拾干净,等着太太一点头,就把包好的饺子下锅。冯云笙这时通常无事可做,在窗外学鸟叫,想把霍敬识引出来。霍敬识一看窗口的影子就知道是他,借口出去方便,把冯云笙往墙角一堵,问他:“你干吗?又捣乱?”
  “我给你留了带花生的饺子。”冯云笙笑嘻嘻的,在一派炮竹主打的喧闹之下,冲霍敬识喊,“待会儿单独给你煮,让你吃头福!”
  恍然忆起这一幕,霍敬识闷头喝了口酒。冯云笙再给他斟满,他又一口下肚,然后扭过头朝窗外看,其实挂着窗帘,什么也看不见。他嘴上问:“你说你算干吗来的?”
  “……想跟你一块儿过年。”
  “你是想以前那份儿热闹吧?”
  “少爷,我……”
  霍敬识摇头打断那些说了也等于没说的解释,自己跟自己点头:“我也想。”他是真想,不然不会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放冯云笙进门。冯云笙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能与他共同回忆曾经年味儿的人。
  假如冯云笙一开始没懂,这三个字,加上这一桌子似曾相识的菜肴,不可能还不懂——这些年,孤单的人不只他一个。
  “少爷,你吃口菜。”冯云笙给霍敬识的碗里添上几样,又去倒了杯热茶回来,劝道不如以茶代酒。
  霍敬识把茶杯推开,让他接着斟酒。再两杯下肚,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痛快随着酒后劲一齐烧上来,烧得霍敬识话也多了,不过始终没什么具体内容,只是一直在反复责问冯云笙:
  “你还干吗来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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