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来一切,都是那人自导自演的好戏。
而他,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一切,杀死了想杀的人,应当是痛快地笑,或者癫狂地哭,可是为什么到了此刻,笑也笑不出、哭也哭不出了呢?
曲老看着唐辛有些扭曲的神色,叹了口气,从袖中摸出一纸信笺,呈递给了他。
他接过,映入眼帘的,是属于那人端庄板正的字体。
“君上看见这封信的时候,臣也许已不在人世。臣只有几句话,想告与君上。于君上而言,臣是悬首的利剑,是滔天的罪过,是忤逆的反贼。臣是必须被消除的污点。”
“所以,君上,不必为臣的死而伤怀。一将功成万骨枯,既是白骨,便没有什么可惜的。”
“臣或许不曾说过,从目睹您登上王位的那天起,臣便相信,君上会成为一位独一无二的明君。”
“君上,臣愿为你脚底的砖石、为你手中无往不利的剑、为你登上高处而必须踏碎的尸骸。”
“这是为臣之道,亦是我的道。”
多么淡然的口吻,多么誓死尽忠的剖白。
可是在他面前,他从未提起半句,也从未说过这样多的话。
白雨渐……
他在引颈受戮的时候,那颤抖的眼睫下,究竟掩藏的是怎样的情绪呢。
他步步筹划,看似将王逼入深渊,实则是为王铺好了另一条崭新的,帝王之路。
他当真是忠心无二的忠臣,忠心到了死!
而他才是彻彻底底的反贼、千真万确的乱臣贼子!
可是,为什么,为什么他臣他、助他、活了他。
却要他疑他、杀他、忘记他呢。
深夜,长生殿里忽然回荡起新君的笑声。间或夹杂几声哽咽,慢慢也归于宁静。
……
后来掘地三尺,也没能挖出大司命的尸首。众人猜想,大抵是在那场天火之中,与神官殿的一切,一齐被烧成灰烬了吧。
神官殿在不久后重建,新帝却迟迟不定神官人选。
某日午后小憩,王不知为何,想起上一辈子垂死的光景,却遥远虚幻得,恍如一场梦境。
他说:“君上好生歇息。”
那后面还说了什么吧,可惜那时他徘徊鬼门关,听觉也涣散无几。
究竟是什么呢。
冷漠而高傲的男子在他榻边徐徐地屈膝,下一刻,竟直挺挺跪了下去。额头触及并不明净的地砖,严丝合密地叩首,乌发如铺开的绸缎。
这是他白雨渐此生行过,唯一的君臣大礼:
“臣在长生殿,恭候君上归来。”
“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。”
[正文完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