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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毕竟是崔家的小公子,锦衣玉食地养着,嘴还是刁的。
  从前还在长安的时候,他出征归来,偷偷地叫着柴绩一道去平康坊吃酒,顺便看看新晋的花魁。
  依稀记得那花魁娘子也着实是有些手段,一支胡旋舞跳得极好,浑身柔弱无骨的模样。蓬断霜根羊角医,竿戴朱盘火轮炫。骊珠进珥逐龙星,虹量轻巾掣流电。潜鲸暗嗡笪海波,回风乱舞当空霰。(1)
  那胡女旋身过来,用夜光杯向崔缇敬了一杯酒,崔缇也是笑眯眯地接了,不过只浅呷一口,复又搁下了。
  后头兴致一起,崔缇击节而歌,错手打翻了酒盏,那号称价值百金的名酒赤烟霞便翻倒在他身上,污了袍袖,仿佛沾上了血迹。
  崔缇浑不在意,却拉着柴绩一起唱。
  酒醒之后,崔缇怕他父亲查问,拉着柴绩急急要走,见着衣上的酒渍,很是懊恼。
  柴绩便嘲笑他,“既然可惜,为何不饮尽?还辜负了佳人的一番美意。”
  崔缇很是狼狈,“你还笑!不过这酒又不好,我可不想喝。”
  赤烟霞还不好,究竟要如何才能满意呢?
  而后崔缇解释道:“非是赤烟霞不好。只是这酒在运送的过程中定是诶暴晒过,有些走了味道,真是糟蹋了。”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作者有话要说:  (1)摘自元稹《胡旋舞》

  ☆、四

  站在一旁远远地看着柴绩,都能确定他这几年的确是瘦了,瘦得很厉害。
  河西一带精锐都被调至长安,吐蕃又正是兵强马壮之时,对沙州敦煌可谓是志在必得,城中刺史司马皆不在,他能以区区别驾之身而守沙州坚持到第十一年,也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。
  还不曾来沙州的时候,嘲笑过谩骂过,说他堂堂柴氏后裔,上不得马拿不得刀,偏偏只会勾心斗角舞弄笔杆,在乌烟瘴气的朝堂之上混得如鱼得水。只因那时已然在边塞历练两三年,对将士们的疾苦看得太多,全然忘了长安是怎样一个看似繁华实则暗流涌动的地方。
  柴绩他最初,也是个老实的人,每日只闷在自己屋里读书,连和他一同温书的自己什么时候偷偷溜出去了也不知道。
  再后来,他被父亲狠狠揍了一顿,只留下一句“既然你觉得我不像是崔家人,便别管我了,只认柴绩做儿子便是”的诛心之语,跟狐朋狗友们出城去行猎三天三夜。
  第四日傍晚摸黑偷偷潜回家的时候,父亲并不在。他悄悄摸到伙房,准备找点东西来果腹,却见这位柴郎君正悄悄地把一碗热腾腾的的汤面倒掉。
  打小就想着要抓他的把柄,没想到这时候撞上了,他很是兴奋,也顾不得肚子还饿着,一把扼住人家与其他少年比起来纤细不少的手腕,高声道:“好你个柴绩,我们崔家好吃好喝地供着你,却是让你这般糟践米粮的?”
  柴绩自小生得就比别人白,又不爱出去瞎跑,一张脸就如同汉白玉似的。只是被他抓了个正着,柴绩也不敢狠狠挣扎,只是一层又一层绯红渐渐从肌肤里头透了出来,直到把面皮也染得莹粉一片。
  他嗫嚅半晌,却没有解释,只是小心翼翼地问道:“你饿不饿?在外面吃东西了么?”
  如此一句不相干的话,倒是真把他问住了。他下意识就傻乎乎地回答:“没有,饿得很。”
  “先前我以为你今日也不会来,把那碗汤饼给倒了。”柴绩很是自责,“不过也冷了,不好吃了。你要不要等等,我重新做一碗……哦,你应该也不喜欢我煮的东西,我去叫人来吧。”
  这样一说总算是明白过来,却不由有些震惊,“你在等我?”
  柴绩有些不好意思,却轻轻点了点头。
  “刚刚你倒的那一碗是给我准备的?”
  声调扬得有些高了,似乎把人吓到,柴绩猛地低下头,却还是几不可查地点了两下。
  说实话,自从柴绩来了之后,自己是并不喜欢他的,并且把这一份嫌弃表现得毫不收敛,因为这家伙明明占着武将世家的出身却不好好练武,甚至讨厌他得了自己阿耶的喜欢。
  柴绩那么聪明,当然是能看出来的。
  只是这小子似乎从来都没放在心上,还总是替他着想帮他遮掩,一点错处都挑不出,对他甚至比亲兄长都还好。
  不过当做假想敌这么久,要忽然与他化干戈为玉帛也委实难了些,他只能恶声恶气地道:“你怎的这么没耐心?多一刻也等不了!”
  柴绩那时候也不大,不太会控制自己的情绪,只委委屈屈地道:“我第一日等到了天亮,你没回来。第二日到三更,依旧不曾回来。昨日到月上中天。我怕你今日也不回来的……”
  听他这么说,才发现柴绩眼底果然有一圈青郁郁的印迹,是没睡好所致。
  长这么大,倒是第一次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小家伙感到愧疚,他只好道:“算了,你回去睡觉!”
  “那你……”
  “我到外头去吃。王家李家的小子都得吃东西,就不信他们不给我一口。”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,逃也似的出了伙房,只顾的上说一句“你自己赶紧去睡”。
  清河崔氏的嫡脉,眼界自然是高的,他也从没想过自己能有一天会被一顿没吃成的饭给收买了,全然忘记了柴绩是到他家来分他宠爱的可恶小鬼,反倒开始给他好脸了。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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