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们没在客厅里看见他,不可置信地、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。
  “他们又冲进卧室,打开灯。他坐在床上,分明红着眼圈,可一滴眼泪也没掉。
  “他只是捧着那个大碗,用手抓起碗里冰凉的饺子,缓慢地,一口一个喂进嘴里。
  “等我察觉到自己泪流满面时,身体已经先冲了出去。他们想拦我,拦不住,我把毛头小子该有的那点热血发挥到了极致。谁拦我,我就打谁,两个三个一起上来按,我就一起打。我以为那是洒脱。
  “他的母亲直冲上来,甩了我一耳光。我该打她的,可我没有。她哭得很凶,素雅的气质被泪水冲跑了,她把脚上那双高跟鞋脱下来,用力地砸在我身上。
  “她没有指着我的鼻子骂我。她转身跑到床边,紧紧搂住了他的肩膀,让他依偎在自己怀中。
  “碗沿倾斜,那些汤倒在床上。
  “世界一下子安静了。他没有挣扎,我也没有动。”
  “他们在那儿发现了很多他的东西,还有那些道具。
  “故事写到这儿,一切都该结束了。
  “你们谁都能为它添上那个真正的结局。
  “这就是我和他的故事。
  “作为一本小说,我希望它能多一点传奇,可真的一点也没有了。
  “我们只是拥有互补性癖的两个普通人,又刚好他是我的学生,我是他的老师。
  “我越写越觉得我们不道德,我们不体面,但我们没有不正常。
  “我该把一切停在这里的。因为对于真实而言,叙述太多就像过于苍白的解释。
  “可纵然如此,我也有了一定要解释的理由,因此我决定写下去。
  “我应当庆幸自己的无能。当我将我的人生赌在这每一行字里时,我不为自己感到羞赧不耻。”
  “这事儿学校夜里来办,就绝没有想明面上见的意思。
  “校长急着辞退我。私立学校的程序走得很快。我没有怨言。
  “他告诉我,Chen的家长不要任何金钱上的赔偿,只要我离开这座城市,否则他们就要报警,找记者。
  “校长有句话我记得特别清楚,他说,‘你自己做的脏事儿,别给学校抹黑。’那时我一直想反驳他,可我开不了口,这口气一直梗着,我就记了好多年。
  “学校让Chen停学了。举报我们的那位老师官升一级。
  “我赖在校长办公室里,不断追问他的消息、他的状况。校长烦到了极点,把文件夹忿忿往地上一摔,说,‘他在家发疯呢!我不管你对人家做了什么,你别在这儿磨叽!你再不给我个准话,他爸就要送他去精神病院了!’
  “我又跑去了他家。二十好几的男人没有脑子,二十好几的我尤其没有。路上我还在心里谋划了怎么杀死他父亲。
  “我想,这地方太恶心,我要带走他。
  “我到了那里,拍打那扇门。门是他母亲来开的,她的脸色很差,看见我就开始尖叫流泪。我又觉得自己恶心。他父亲是个邋遢却俊逸的男人,他朝我下巴来了两拳,打得我眼冒金星。
  “还有他,我听到他的叫声了,从那个我去过的房间里传出来。只是那时我有些耳鸣,听不清他说了什么。
  “直至今日,我仍然确信自己能凭暴力掳走他。
  “大门被摔上的前一刻,我听见他喊我的名字,他哭着喊,‘带我走。’
  “我重重地跪在了他家门前,从天亮跪到天黑,里面的吵闹声断断续续,一直没停。
  “我听见砸门板的声音,大概他在摔东西。
  “眼前的大门又打开,他母亲虚弱地倚在门框上,不断用手背擦眼泪。我猜她是要给我个冷眼的,可她已经没力气了。我没想过自己会有情绪这么丰富的时候,我埋怨她,也愧对她。
  “他父亲在他卧室门前站着守着。我望着那扇门,几米的距离,我的眼挪不开。
  “她深吸一口气,挥挥手,无可奈何道,‘起来,你走吧。’
  “我本该有很多话可说,有关他,有关我——倘若我真的那么善于表达。
  “‘让他读书。’我的腿痛得像要残废了那样,说话时声音都在颤,‘他很聪明。’
  “她的唇角忽的撇下去,满目痛苦,她忍哭时和他太像。她说,‘你不该那么对他。’
  “我没有辩解。他的嗓子已经喊哑了,我没见他那样哭过,像要把这世界掀翻了。我更清楚自己不能再自私下去。
  “我像被人抽了魂魄那样,想到什么说什么,一个字两个字,三个字四个字。胡言乱语,语无伦次。
  “到头来我只记得一句,我求她,‘照顾好他。’我说,‘他爱你,别让他挨打。’
  “他在房里呜呜哭得没了力气,不断地咳嗽、干呕,开始挠门。
  “他竭力扯着嗓子喊叫,每一句都是说给我。
  “他说,我求你,宋,我求你,你带我走。
  “他说,老师,你答应我的,老师,你骗我。
  “他说,我做的饭都喂狗了!
  “带着哭腔,他用嘶哑的声音怒吼:你他妈就是条狗,你他妈就是我的狗!你有什么不敢认的?我他妈不怕,我什么也不怕!
  “他精疲力竭了,无助地问,你听见没有?你到底听见没有?
  “他说,我一个人,好怕。
  “‘我去不了那里。’
  “在眼泪里,我给他磕头。起先他说一句,我磕一下,后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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