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啪作响,那灵光稍纵即逝,随即骨戒断口处开始溢出如潮的鬼气。
  师无渡突然双腿一屈跪倒在地,左手紧紧按住自己心口,仿佛有一双幽冥鬼爪抓紧了他的心肺。他身体里早就没有这些五脏六腑俗尘负累,此时却有一种剧痛穿心的鲜活错觉。
  裴茗见状,掌心立即托起一个法障向空中指环罩去,一时笼住外泄鬼气,随即望向殿内捧火之人。他本意是确认火中之物是否已经尽毁,未想到却对上捧火人惊愕的目光。
  这目光让他生出一种异样感觉,仿佛齿轮的咬合错了一格,一切全都错了位。
  那身着地师仙袍之人真是玄鬼吗?若是玄鬼,那他手中焦尸何人?若是玄鬼,那为何现下火中成灰之物,方才是从焦尸襟中取出?
  他突然想起一样东西,那东西初时被玄鬼隆重供在水府正殿加以法阵镇压,后被他同师无渡的无头尸骨一同带回仙京,做了简单的法事——地师仙骨。那尸骨的封印法阵是他亲手与众神官一同解的,天庭法事的香烛是他亲手点的,后又眼睁睁见得师无渡化鬼成绝。可近日里天翻地覆,人事错舛,他确实未曾深想,另一副尸骨的主人将会如何。
  躬身跪在地上的师无渡双肩耸动,发出低沉的笑声。此时的他尚且不知何谓天意作弄,只在乎是否力所能及。在幽冥水府中他穷途末路,想着自己死后师青玄还不知将会如何,便索性想拉他共赴黄泉,但如今他既然一力尚存——
  师无渡无视肺腑剧痛,两掌一合,将神殿中的水汽尽数抽离,于空中结成一庞然猛兽,口中倒拔鬼气獠牙,长哮间是万古潮声,以惊涛乘风之势将殿中的捧火人穿胸而过,如同巨浪拍碎在黑夜中的无名崖上。须臾过后,水兽已化为神像旁一滩水迹,捧火的黑袍人已成了夜风中散去的荒魂,袖中物件簌簌落了一地。
 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,裴茗与师青玄二人俱是惊愕。可当下情势却也容不得惊愕了,师无渡精魂已经从骨戒断口泻去两分,又孤注一掷做此疯狂动作,此时指尖全部碎为齑粉,身体各处都开始显现湮灭征兆。鬼气冲撞之下,裴茗的法障逐渐开裂。
  裴茗半跪在地,双手扶住魂识已经迷离的师无渡,焦急问道:“还有什么法子吗?水师兄,你快想想,有没有什么禁术能补鬼骨?”这些东西实在非他所长,只恨灵文不在此处。
  师无渡张了张嘴,却已发不出声音。
  师青玄看着眼前光景,心中已塌成废墟一片。
  人是难以承受反复的。最难将息是乍暖还寒,最难接受是失而复得,得而复失,如同疮疤未能痊愈,又平白将其撕开,撕出一片血淋淋的狼藉。
  他的视线久久地落在师无渡逐渐失神的瞳中,像是魂也跟着陷了进去。相依为命的数百年里,那双眼睛曾看着他出生、及冠、为人、为神。
  师无渡的少年时光是远没有他逍遥的,自从携幼弟离家,就将二人的跌宕命运一肩挑下,终日在观中苦修。师青玄孩子心性,得了好吃好玩的东西都要上山去向他献宝,只是大部分时候都得窝在廊下干等,先看兄长刻苦修行。他等得不快活,兄长修行中的神情看上去也不能说是有多快活。
  他生得招人喜欢,又做小姑娘打扮,观里的小道士常爱逗他:“替你哥苦,你愿意吗?”
  廊下晃着腿的瓷娃娃便脆生生答:“当然愿意。”
  为什么不愿意?那是个明明因他而暴毙化鬼,却还要为无法再点他上天庭而心中生愧的人。他是不只一次向神鬼起过誓的,对贺玄,对明仪,对苍天。兄长恩义无以为报,如果能让他长留于世,即使用命来换,他也愿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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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人跪在神前,即使嘴上不说,心里所念所想也都被神鬼听了去。
  他心中废墟下掩着一汪魂识深渊,渊中有个声音柔声相询:“……用命救他,你愿意吗?”
  那声音听上去如此熟悉,比起问询,更像是他自己噩梦缠身时曾千遍万遍做过的追悔——如果能代他去死就好了。
  于是他在心中呢喃地答了。
  清风拂过地师神像,浮于焦枯皮相之后的贺玄恍惚间闻到了几丝罗浮酒香。
  他本来木然看着这一出闹剧,只待看看究竟天意还能将人作弄到何等地步,却忘了这摧枯拉朽的因果之中,早就容不下任何一个人作壁上观。
  破庙中忽而传出师青玄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,那喊声几乎也要撕碎他的心神。
  嘶喊出声的那人跪在神前,身上浮出一道至柔至美的白袍女道法相,臂挽拂尘,如梦似幻,一颦一笑间微风飒然轻响,柔情绰态溶于风中——神格本无形态,人们信是什么样的,就是什么样的,这也是师青玄做风师时最爱用以示人的样子。
  随着神格浮出,师青玄伏在冰凉的地上紧紧将身体蜷成一团,承受着人魂分离的巨大痛楚。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,神格保命尚且是少有人用的禁术,上下几千年,没有人舍过神格去填鬼王骸骨。
  空中的白袍风师如飞花一般片片散去,碎入骨戒断口之中,回眸间遥遥望向贺玄,垂目而笑,宝相庄严。于百姓,这是民间供奉的风师法相;于某人,这是百年夜行时的一点明光。
  贺玄本以为此身已经尽毁,手竟还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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