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戎闭目养神,仍不答话,窗外光线斜斜打下来,赵戎隐隐有些困了。
“你敢这样做,莫禹非让我哥将你腿打折。”
徐露在桌上折了一朵快要枯萎的花,对着镜子插在了鬓间。
“别的我不管,我丑话说在前头,咱们仨如今是一体的,我做事儿时时顾虑着你们,你们做事儿也要顾虑着我。我心里,那就是生意最重要,咱们能在一起做最好,实在做不下去了,分开了也没什么。”
大川这几日心思都放在自家闺女身上,干巴巴笑两声,劝慰道:“怎么我几天没来,都到这个地步了?”
“我刚捧出来的小美人,快要在他手里滞销了,他每日都去,谁还来听歌呀?你们有清溪撑着,又靠我帮你们,我倒好,等月沉沙倒了,我靠谁去。”
大川笑停在嘴角,笑不出来了,得,是看他也来了,正好一并将报酬说出来了。
如果是清溪的话,那不行。
清溪是他和赵戎一起拼出来的,流了多少血和泪,合作归合作,其他的不可能,他不会答应,赵戎也肯定不会答应。
赵戎睁开眼,打量着徐露,问:“心里打的什么主意,一并说出来,省得大家互相猜来猜去,也不痛快。徐小姐,实在不必这样。”
“那我就直说了,”徐露转过身,“赵老板,如果你能把月沉沙卖给我就好了。你知道,我不缺钱,只是对这个地方付出了心血,你不能一直让我只做个掌柜的。握不到手里的东西,我不放心。”
大川松了口气,他不怎么喜欢月沉沙,小云和阿蒙还老去那儿,不学好。月沉沙是赵戎最开始为洪梅、田小芸这些歌女开的歌厅。
赵戎带着阿蒙逃荒时,遇见了洋人船上的歌女找他做旗袍,那几个银元让赵戎和阿蒙在月岭城能活下去,他心中感激,后来歌女们陆陆续续还帮过他,他心中记得清歌女们的情分,在歌女们有难的时候收留了她们,顺便开设了这么个地方。
“买下来?你手头有多少钱?”
“赵戎,你没良心。之前我替你承担下陈家的服装厂,担了多大的风险,你如今不想着报恩,居然还嫌我穷。”
赵戎笑了,月沉沙之前不值钱,但现在是月岭城首屈一指的歌厅,陆陆续续捧出几位明星,应该能值不少钱。
“何必呢?”大川叹口气,插话道:“你也不缺钱,你个女人家的,实在……”
“你懂个屁!”大川话还没说完,就被徐露骂着断了话,“女人家的怎么了?”
“其他的倒是没什么问题,只是何公子那边你要怎么和他说?”
何家保守,从前的地绅,怎么会允许自家媳妇买歌厅?
徐露上个月和何思明订了婚,但徐露似乎对何思明不太满意。
何思明刚从英国回来,学的什么英国文学,是个“知书达理”的翩翩公子,只是徐露从来不喜欢这号人,和他说话时,何思明眼神总是闪躲,徐露便想着怎么拿到嫁妆又把婚给退了。
反正她从来是个没心没肺的,从前任外面的人怎么传她与其他男人的关系她都不介意,更不要说退一次婚,这算什么。
听见这个名字,徐露脸色变了,做出一副要哭的模样,缓缓道:“我可不打算和他一起。只是我哥和我爸那边不好交代,你在我爸和我哥知道之前卖给我,我还能用家里给的嫁妆一次和你结清。”
“行,”赵戎笑出了声,“只是这月沉沙卖给你之后,便和我再无关系,月沉沙里的谁都和我无关系,我也不会再和谁密会,更不会让记者有机会拍照片、写下来一段故事。徐小姐铁了心要买,之后便要自己负责了。”
好多人来这里是冲着赵戎来的,若是赵戎不在了,难免会对月沉沙有影响。
“你得给我些时间。”徐露咬了咬手指头,心中却不太确定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做。
她十几岁时就出了名,徐家的大姑娘在月岭城闹得满城风雨,仗着自己哥哥护着,不将旁人看在眼里,实在胡闹。
风言风语的十几年过去了,她也不到三十岁,一张脸像刚剥完壳的鸡蛋,完全看不出任何年龄的痕迹。
“你要多久?”
“等到你把陈欢追回来,这样是不是正好?”徐露笑了笑,故意讨巧,又说,“正好,莫禹十八日过生日,我哥哥要给他在家里办生日晚宴,莫禹胆小,哥哥只叫了家里人,不过也给了陈欢帖子。你也跟我去,说不定便可以见到他了。怎么样?”
“行。”赵戎想也没想就答应了。
徐露在镜子前转了一圈,顿了顿,又说:“就怕你一直追不回来,那你就得一直帮我了。”
第四章
赵戎是做衣裳起家的,从前家里穷,大家都叫他裁缝。他初到月岭城的时候,便是被陈家雇去给陈欢做私人司机,送他每日上下学,还是大川介绍他去的。
现在有了钱,便被人称为“服装设计师”,听上去一股子奢靡的味道。他一双手为无数名人贵人做过衣裳,就是这位无数名人贵人交口称赞的人,近几日却发了愁,一屋子的衣裳像是长了刺一般,件件都不入眼。
他穿着一身黑丝暗金线睡袍,不住打量着屋内的一排排衣裳,没有一件能让他满意。赵戎颓唐地倒在沙发上,听着阿蒙和阿黄在花园里追逐打闹的声音,心中却像是长了荒草一般——他是个无趣的人,他自己知道。